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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简推开房门。
顾海半倚在病床上,身下垫着枕头和被褥,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盯住门口。当看到林简时,他面上滑过了一抹失望。
“阿白呢?”他轻声问,虽然嗓音虚弱而喑哑,却犹然威严不减。
听到他这一句,坐在角落的顾夫人抬起了泪水斑斑的美丽面孔,她无限凄婉的看了一眼病床上垂死的儿子,却又很快垂下了头。
“阿白呢?”顾海没有理会他的母亲,他再次重复。因为疾病与消瘦他的眼眶显得格外的大,眼眸也格外的深陷。而现在,这双深深陷下去的漆黑眼瞳正直直地迫视林简,目光如刀似剑。
林简呆在了原地,他有些说不出话来——某种动物的直觉在他的潜意识深处嘶鸣咆哮,警告他三缄其口。
他决定顾左右而言他。
“顾先生好些了吗?”
顾海轻轻冷笑,眼底满是讥讽嘲笑,他微微仰起头,盯着洁白的天花板。
“阿白呢?”
吱呀一声,病房门再次被推开了。萧振衣排闼而入,怀里抱着一堆的符纸。他四顾扫视过整间病房,目光落到了顾海身上。
“顾先生。”萧振衣的声音沉着平稳,“您该多多休息。”
顾海完全没理睬他,他自顾自的盯着天花板,漠然道:“阿白在哪里?”
“不知道。”萧振衣口气平淡,“白先生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吧?又何来‘在哪里’?”
听到不在人世这句话,顾海终于有了反应,他缓缓移动眼珠,一眨也不眨的瞪视着萧振衣,眼眸之中冰冷一片。那神态实在是森严可怖,萧振衣忍不住的后退了半步。
良久,顾海忽的笑了。
“不错,”他轻轻道,“真是有本事的人啊。不错,不错——阿白确实死了,是不是,母亲?”
顾夫人发出了一声凄厉而低微的抽泣,顾海的笑容反而更灿烂了。
“何必呢,妈妈。”他柔声道,“当初您伙同薇薇安把他调到外星去兴办医院的时候,也应该想到这一天嘛——那里多危险啊,一个不小心,好好的人就可能死在宇宙事故里了,连尸首都找不到……阿白他的脑子本来就不大灵光,更别说还有个林瑶推波助澜呢。是不是啊,妈妈?”
顾夫人抬起头,她的眼睛已经红肿得像个桃子了,华美的妆容一片狼藉惨不忍睹,真是狼狈到了极点。她仓皇的扫了一眼病房,又颤巍巍的缩成了一团。
顾海没有再看他,他的眼眸垂下,端详着被褥上的钥匙链。许久后,雪白的被褥上多了几点湿痕。
“他总要来见我一面。”他喃喃自语,“总要来的。冤魂都是要索命的,他肯定要来索我的命的,他肯定要来索我的命的——”
“那也未必。”白瑕淡然道。
病房再次被推开了,清秀消瘦的青年笔直站在门口,面色平静如水。
白瑕很镇静的关上房门,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病房中一张张惊骇的脸,最后落到了顾海的脸上——出乎意料,这垂死的男人的神色依然波澜不惊,仿佛早已料到这次拜访。
生死之间的拜访。
两人默然对视,眼中全是不动声色。
许久,白瑕移开了眼睛。
他谛视畏缩在墙角的顾夫人,忽地莞尔一笑。
“顾夫人果然是不同凡响。”他轻声慢语,“比起您这样的巾帼英雄,林瑶和薇薇安这些杀人还要胆怯的无能小辈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。顾氏的女主人名不虚传。”
他口气虽是云淡风气,说的话却是怨毒憎恶已极。顾夫人身子微微颤抖,终究是抬起了头。她仰起那张狼藉污秽的脸,眼眸灼灼发亮。她逼视白瑕,语气森冷傲慢,仿佛仍就是华美不可方物的贵妇。
“你来干什么?”
出乎意料,白瑕丝毫不以为忤,他嘴角微微上扬,眼眸之中满是笑意。他轻轻开口,语气温柔和缓得就像在说一句情话:“给您儿子送终啊。”
这句话就像毒蛇一样咬中了顾夫人的喉咙——那一瞬间她似乎想要扑上来撕碎白瑕,但最终她颓然坐下,面目苍白如纸。
“我真是糊涂了好久啊。”白瑕没有理会顾夫人惨白的脸色,也没有理会顾海面容上的凄凉,他兀自的轻声慢语,一字一句,每一个字都渗着不寒而栗:“直到我被黑洞风暴拽出飞船(顾海颤抖了一下),直到我突然在宇宙中醒来,直到我发现自己已经非人非鬼(萧振衣诧异的望了他一眼),我都还傻乎乎以为是自己运气坏呢……唉,我在飞船的废墟里一醒过来,就是这幅半死半活的鬼样子啦。我花了大半个月飘回来,一路飘一路想,也不知道阿海会不会焦心呐?那时我担心极啦,便想法子联系上了林瑶,打算从朋友这里问问情况。可谁也没想到呢,我的朋友一见着我就语无伦次,吓得满嘴的胡说八道——唉,她说的那些胡话,真是叫我这个糊涂蛋醍醐灌顶,恍然大悟……所以人生真奇妙啊,是不是,顾夫人?”
“所以你恍然大悟了什么呢,阿白?”
顾海的声音很低,几近耳语。
“很多呐。”白瑕幽幽然道,“比如薇薇安是怎么爬到顾氏来的?——当然啦,你都告诉是不得已嘛,是不是?母命难为可也很叫人为难呐。可林瑶的话也很有意思啊,她说这是顾总的天纵英明呢——顾夫人的娘家势力这么大,薇薇安好像又正好有那么一点刘家的血脉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