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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昭华猛地一惊,抬头看了看四周,顿时整个身子仿佛掉入了冰窖一般,这房里的摆设,与她记忆中的闺阁毫无二致,此刻她睡的紫檀木的千工拔步床,床头有百宝嵌柜,一门处放着一张松红林木平角梳妆桌和圆椅,桌面上放着颇有年代感的梳妆匣子,那匣子是她少女时期最喜欢的,里面放的东西全都是当时最喜欢佩戴的,而床的正对面,摆放的紫檀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,这屏风言昭华的印象非常深刻,从小身边伺候的嬷嬷就告诉她这是母亲的陪嫁,据说上面打磨成花卉形状的玉石,每一块都价值千金,更别说这一整座屏风,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,不过,这屏风当年似乎被她送给了长宁候夫人,她的表姨母谢氏。当年她为了讨好谢氏,送出去的东西几乎可以用金山银山来形容,原以为谢氏会看在她的这份心意上,对她多家关照,可最后将她折磨的那样凄惨的也是谢氏。
想起这些事情,言昭华不禁自嘲一笑,不过也只是一瞬间,立刻言昭华就把意识拉了回来。
这些东西应该早就没有了啊,如今怎的还好端端的?
还有那睡过去的丫鬟,清秀的面容似乎也有些熟悉……染香?不,这怎么可能,染香早在她十三岁的时候,就被太太寻了错漏打残送庄子里去了,后来听说送去庄子的第一天晚上就死了,可……这到底怎么回事?
喉咙像是火烧一般,吞咽两下就觉得快要断了似的,言昭华动了动,趴在床边睡着的染香就醒了过来,看见她醒了,染香笑了,说道:“大小姐,您醒了,感觉怎么样?”
若说睡着的染香,言昭华认识三分,可醒过来的染香,言昭华就认识七八分了,喉咙干哑说不出话来,言昭华压下满心的疑问和恐惧,撑着身子,试探的指了指茶壶,染香立刻会意,给言昭华端了杯水过来,言昭华接连喝了两杯,喉咙的干涩好了些,却还是发不出太多的声音,让她有很多问题都问不出来,只好在染香的伺候下背靠着两只硕大的牡丹缠枝纹的迎枕躺下,指尖暗自掐了自己掌心好几回,确定这不是在做梦,而是真实发生了,此情此景,绝不是在梦中,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,葱白段子一般,好看是好看,却也小了一圈似的,一边揉喉咙,一边将目光落到染香身上,染香是在言昭华十三岁的时候,被谢氏打发走的,如今她还在,说明她的年纪不超过十三岁。
红渠脸上挂着笑,端着一只银制托盘走进来,托盘上放着一碗粥和两只小碟子,粥是莲子粥,碟子里是鸳鸯卷和五彩抄手,红渠看见言昭华醒了,就惊喜万分的走了过来,说道:“大小姐醒了,奴婢一早就起来去给大小姐端了粥,染香还睡着,我就没吵醒她,大小姐现在喝吗?奴婢喂您吧。”
染香转头看了一眼红渠,眸色虽有些怨,但她惯是不愿言昭华为难的,就没说什么,将水盆架子上用了一晚上的水,还有床边矮柜上放的两只药碗给端了出去,言昭华看着染香离去的背影,似乎有点印象了,她在十二岁那年,有一回发高热,喉咙疼的近一两个月都没法说些什么话……若她是真的回来了,那她现在应该就是十二了吧。若这一切都是真的,那么也就是说,她……回到了自己十二岁的时候……
正抚着喉咙失神,红渠凑过来,殷勤的舀起一勺子白粥,献媚似的送到她的口边,言昭华看着她这张秀美的脸庞,敛下了眸子,因为喉咙太疼,粥送到嘴边她又给别过头去,不肯入口。
红渠是太太的人,她从前只觉得红渠能言善道会来事,想事情又比染香和青竹这两个从小伺候她的丫鬟周全,因此对她十分亲厚,可谁又知道,正是这个红渠,一心替太太算计她,对她下毒,让她损了身子,一辈子无子无福,如今她还怎敢再用她送来的入口之物呢。
见言昭华不吃她喂的东西,红渠心中一紧,不过面上却分毫不露,她今年十五,比染香她们大两岁,经历与心性却绝非染香和青竹那两个小丫头可以比的,赶紧关切的凑到床边,对言昭华说道:
“大小姐可是喉咙疼,再疼也要坚持吃两口,要不身子如何会好呀!这是奴婢一早就起来替大小姐熬的粥,染香那丫头睡得沉,我守了大半夜才让她过来守,可奴婢怎么都睡不着,就早早起来去了厨房,这粥里还特意加了小姐最喜欢吃的莲子和蜂蜜呢。”
言昭华一手抚着喉咙,没有说话,她生的雪肤花貌,粉雕玉琢一般,小小年纪便月貌花容,皓齿星眸,听府里的老嬷嬷说,她生的模样与早年逝去的母亲十分相似,都是杏眼樱唇,乌发云鬓,一双剪瞳水汪汪的,就算是瞪着人也自带一股子我见犹怜的娇弱,再加上她是长宁候府的嫡长女,自小便受尊养,更像是雪玉堆砌成的人儿,没有半分心眼,纯净如水。
模样还是那个模样,可红渠却不知道为什么,被与平日里看起来完全一样的大小姐盯着,她突然就生出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来,似乎跟从前一样,但又十分不一样。
言昭华一夜的高热并未损其容色,些许憔悴让她看着更加惹人心疼,红渠见她神情严肃,便如往常那般,伸手想去抚一抚言昭华的头顶,她在言昭华面前,就是扮演大姐姐的角色,言昭华今年十二,正是对世事懵懂之时,她会说话,不刻意讨好,倒是意外博得这位娇生惯养大小姐的赏识,将她当姐姐看待,言语中还颇为尊敬信服,这让红渠得意了不少时候,因此也就渐渐的养成了,在言昭华这个长宁候府大小姐面前徒装长辈的习惯。
可让红渠没想到的是,这一回,她却是尝到了失败,只见言昭华像是随意一摆手,就正好将红渠的手给隔开了,两人对上目光,言昭华的目光有些冷,冷的让红渠有些害怕,这样的目光,从前在还是个孩子的言昭华身上,她从来没有看到过,更别说,此刻她的唇边居然还勾起一抹阴诡的冷笑,仿佛一夜之间,从前那个天真善良的大小姐就脱胎换骨的……长大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