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富顺发疯一般地扑向了他心中的家。这个熟悉的地方,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地方,这一次,终于近了,近在咫尺,近在眼前!
他顾不上给在阶檐下象棋大伯和三叔打招呼,更顾不上等待一下淑芬,猛地推开了屋门。“大哥,富家……大哥……”富顺深情地呼喊着他最亲爱的人的名字,“我是富顺,我回来了……”
可是,孩子却被眼前陌生的一切惊呆了……
堂屋坐着的是陌生的一家人,他们还沉浸在春节的喜悦之中,分享着丰盛的午餐,男人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低着头刨着碗里的干饭,女人给一个两三岁的女孩夹菜、喂饭。
“大……”那是大哥吗?不像啊!富顺使劲回忆大哥的容貌,那不是,他怎么会忘了敬爱的大哥的样子呢,那个男人分明比大哥还要年长,那个熟悉的轮廓怎么会这般陌生呢?难道是自己走错地方了吗?不是啊,刚刚分明还看见大伯和三叔。富顺退了出来,大伯和三叔看到这个不速之客也停下来棋局,走了过来。
“大伯、三叔,我是富顺,富顺呀!”小伙子看到自己的亲人,眼泪已经止不住地往外淌了,他指着自家的屋子,正要说话,被大伯打断了,“过来,来这边,富顺!”大伯还是那样严肃,没有多余的话,他不想过去,他永远记得伯娘那凶巴巴的眼神。可是他还是不自觉地挪着步子走向正堂屋外的阶檐。
“三叔,我大哥呢?”富顺看着这个教会他识字的汉子,他也变了,本来佝偻的身躯变得更加矮小了,不过目光还是那般炯炯有神,“在我家里的那都是谁?”
三叔顿了顿,过来牵着富顺的手,就像许多年前那么亲热,富顺和三叔一起到了三叔家的堂屋,“坐着,富顺,你终于回来了,”三叔说完从一个锁着的小箱子里拿出一个旧信封来,“这是富强留下来的,他和你弟走了,突然就走了,走之前把房子卖给了隔壁生产队的刘国宇,这是刘国宇的立的字据,刘国宏是公证人,你回来了,他也该把欠你们的钱连本带息还给你。”
富顺已经哭得个泪人儿了,为什么是这样?怎么会有这样的大哥?房子都卖了!难道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最亲的人了吗?大哥呀,你到底在哪里?富顺拿过信封,他期待着里面会有大哥的留言,可是除了一张买卖的字据和欠条,什么都没有。他一下瘫倒在了地上,可怜的孩子已经麻木了!
杨泽贵杵着他的木拐杖向杨家的老房子走去。今天是全家人回老房子拜年的日子,每年的这一天是杨家最热闹的,四世同堂的老巫师坐在藤椅上给孩子们讲述着他丰富的阅历,女人们都在大嫂家的厨房里忙活着中午的伙食。杨巫师今年的风头似乎被城里回来的最小的儿子杨泽进抢了去。
杨泽进是猫儿山窝窝里飞出的第一只金凤凰。巫师的七个儿子其实个个都是拿笔杆子的好手,只可惜没有赶上好时候,再加上巫师的鬼迷神窍和家庭条件,六个哥哥都最多是上了高小就回家务农挣工分了。解放后出生的老七,在几个哥哥的帮持下上了高中,就近回乡接受了几个哥哥的“贫下中农再教育”,小伙子从小吃得苦受的累,再加上几个在公社说得上话的哥哥帮忙,被推荐并且考取了地区师范学院,经过几年“工农兵学员”的改造和深造,毕业后特殊时期已经结束,分配到县委办工作的杨泽进表现突出,现在已经是秘书科的副科长了。
杨泽进已经好几个春节没有回家过年了,这个春节也不例外。自从推行“包产到户”以来,他一直陪着领导到处调研,大巴山深处的这个穷县,问题多,情况复杂,上边的通报是一个接着一个往下发,报告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往上报。杨泽进是正月初二赶回来的,凌晨四点就出发了,蹬着着个自行车,从县城到石桥将近八十公里路,轮子都没气儿了的自行车停在了乡政府大院,翻过猫儿山总算是到家了,正赶上全家一起给老爷子拜年的热闹天,从城里带回来的小玩意儿被淑菲这样的晚辈们一抢而光。
腿脚不便的泽贵比其他人都要晚到,给老巫师拜过新年,又给其他兄弟打过招呼,瘸子径直走到了泽进跟前,“老幺,四哥问你个事呢?”
杨泽进摸了摸淑菲淘气的小脸蛋儿,顺手提了一条长凳,招呼四哥坐下来,“四哥,上次你寄过来的信我已经收到了,你托我打听的人现在还没有下落,毕竟上海那么大,当时离开的时候又没有备案,可能有些不好找,再看看吧,有了消息我寄信过来,四哥。”老幺十分尊敬地回答道。